而自己,在这个家中生活了十年,母亲离去,胞弟早夭,父亲换女人如换衣服一般,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似乎只有这些长辈,但他们却有更加寄予厚望的人。
包括几年后镇北侯带着独女来国公府拜访,明明梁齐因不过三岁稚童,明明自己一直在竭力表现,但镇北侯就是选择了他,连年纪尚小的季时傿也只喜欢追着他跑。
这件事在梁齐盛心里藏得很深,深到可能其他人都忘了但他还记得,
到底是谁将他们逼到如今这般鱼死网破的境地,梁齐盛弥留之际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,只是这次,他却怎么都答不上来了。
作者有话说:
露华
滴漏行至后半夜, 水声轻缓,星云低垂,偶尔能听见墙角草丛间传来的蟋蟀声, 萤火三两只,扑朔难寻。
季时傿从京郊回来,脚程很快,从离家到杀完人也未见得天亮, 月华流照,后半夜烁星遍野, 她背着弓翻上自家院墙, 刚跨过一只脚, 便瞧见星繁晓露的院落当中,坐着一个人。
梁齐因肩上松松垮垮地披着薄衣, 手里拿着一件外袍, 坐着的时候裤脚微微抬起, 露出一双镣痕斑驳的脚踝,他听见声音后抬起头,踉跄着站起来。
不过他脚上的伤口有些深,初夏炎热,在牢里便生疮脓,拖了几日严重起来连路都走不好,季时傿急忙从墙上翻下, 奔过去扶住他,嗔怒道:“我让你别乱动你就非不听是吧。”
梁齐因抖开手里的外袍披到她身上, 温声道:“冷不冷呀阿傿。”
“还好。”
季时傿下意识扭了扭手腕, 先前力气用大了有点拉到筋骨, 梁齐因心细, 察觉到她的动作后伸手扶住她的小臂,按压的力度恰到好处。
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,季时傿抬起头,借着月色用目光细细描绘梁齐因的脸,或许在她今晚离开的时候他就醒了,或许根本就没有睡着过。
梁齐因明明看到她背着弓箭,穿着夜行衣,也不问她去了哪儿,他在院子里坐了大半夜,也就只是想在她回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给她披上一件寒衣。
还有他兄长的那件事,梁齐盛获罪,一定会牵连到庆国公府,他必然逃不过牢狱之灾,季时傿原本不想用这个法子,可梁齐因却自己到京汇码头找到查办私盐的官员,告发了他兄长走私的货船,一点情面也没有留,甚至不惜差点把自己搭进去。
从头到尾,他都没有考虑过这件事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,如果不是刑部尚书张简对他留情,可能换做其他法司,以梁齐盛得罪人之深,他必受迁怒,少不了掉几层皮。
甚至现在从牢里出来,镣铐磨破的地方几可见骨,他也只字未提到自己。
季时傿盯着他蝶翼一般纤长的睫毛,轻声道:“你怎么不问我今夜去了哪里?”
梁齐因头也不抬,继续按揉着她手臂的肌肉,“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,想去哪儿便去哪儿,我不会过问的。”
季时傿沉默良久,忽然往前搂住梁齐因的腰,头靠在他胸前。
“齐因,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的挺幸运。”
梁齐因也回抱住她,“嗯?”
“我爹死后,我虽然一心扑在西北战事上,但我一直觉得,我过得挺浑浑噩噩的,后来又遇到了这么多事,真的,可能如果不是有你陪着我,我都不知道我会变成何种模样,可能这辈子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完了。”
季时傿语气轻慢,“但我现在,有很多想做的事情,也有了牵挂,你之前一直觉得是我在改变你,其实你何尝不是也改变了我许多。”
季时傿闭上眼,“谢谢你。”
梁齐因静静听她说完,低下头,下巴挨着她的发旋蹭了蹭,“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?”
“想到就说了。”季时傿贴着他的胸膛道:“真的,越来越喜欢你了,忍不住想去给我爹烧两柱香,夸夸他真有眼光。”
梁齐因闷笑一声,“有多喜欢?”
“好喜欢好喜欢,哪哪都喜欢。”
季时傿抬起头,一边亲他一边道:“眼睛喜欢,鼻子也喜欢,嘴巴也喜欢。”
她说话声音小,含糊不清,像撒娇讨吻一样,梁齐因顺势低下头让她亲得方便些,一手按上她的腰,动作间牵扯到腕骨的伤口,梁齐因的眉心猝然跳动了一下。
季时傿停下来,抵着他的鼻尖,低声道:“是不是很疼?”
梁齐因摇摇头,“我不疼,一点也不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