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。
可他昨夜本就辗转难眠,这般凝神假寐,反倒卸了心神,竟真的沉沉睡去。
半梦半醒间,他隐约听见院中传来大哥逢寻的声音,似是来接两个孩子出门。
苏锦绣正带着孩童从里间应了往外走,瞥见榻上睡得正熟的闻时钦,生怕孩子们童言无忌,瞧见这模样生出误会,便先让孩子在里间稍候。
她快步走到外间,抓起一旁的锦被,兜头便朝闻时钦蒙了过去,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,这才回里间领着孩子们从旁遮掩着轻步走过。
苏锦绣原以为他睡得深沉,定是毫无察觉。
谁知一行人刚踏出房门,被子里的黑暗中,突然传来闻时钦一声低低的冷笑。
救姑姑 情话疑恶语,稚子护芳颜。……
逢寻近日踪迹杳然, 不知何事缠身,竟将两个孩儿抛于汀兰小筑,一扔便是五六日。苏锦绣夜夜伴稚童同榻,连翻身都需轻手轻脚。
这几日闻时钦就如那饿狼窥肉, 眼睁睁瞧着咫尺芳泽, 却难越雷池半步。
每至夜阑, 闻时钦忙完公务归府后, 必寻由头往汀兰小筑,拽苏锦绣至僻隅, 仓促亲上一会, 不过也只是浅尝辄止,终究还是要孤身返回鹤唳亭。
今个逢寻终是踏雾归来。
逢将军与逢夫人此刻不在府中,夫妇二人特意外出寻访养老佳处, 欲择一方清净地安度余生,约莫还需一月有余方能归府。于是府门之外, 唯有苏锦绣与闻时钦静等逢寻归来。
见了逢寻, 闻时钦眸底翻涌着真切喜意, 快步趋前拱手相迎,姿态谦谨,端的是一派兄友弟恭。
其实他只盼逢寻此番回来,快点将两个魔童领走。
未料逢寻一驻足,便直言:“祖母游历归乡, 已至渡口, 咱们携清銮清弈同往相迎吧。”
苏锦绣是逢家义女, 闻时钦更是中途移花接木的身份,二人皆未见过这位祖母。
逢寻又缓声补充道:“祖母精神矍铄,身子硬朗。早年不顾亲眷劝阻, 执意踏遍名山大川,如今该是游尽烟霞,归心似箭了。”
苏锦绣听罢暗叹,这般年岁仍有仗剑天涯的意气,真是幸事。她又揣度祖母独行游历,想来祖父早已不在人世,便未敢多问。
闻时钦见她凝眉沉思,便悄然移步至她身侧,轻揽其腰,附耳低语:“待日后我辞了官,也陪你踏遍九州,览尽山河胜景。”
苏锦绣刚要笑着抬眸应和,忽觉膝头被一双小手紧紧环住。
低头一看,正是清羿,那小脸仰着,既怯于闻时钦的气场,又执拗地要黏着苏锦绣,小手攥着她的裙裾不肯松开。
闻时钦方才还漾着春风的眉眼,霎时覆了层阴影。
终究是苏锦绣温言软语打了圆场,哄得清羿松了手,几人方才登车。
逢寻先行策马扬尘,往渡口疾驰而去。余下苏锦绣与闻时钦,依旧得带着两个稚童同乘一车,他往日盼的独处时光,又被这对小缠磨搅了去。
清銮清羿怕极了这位小叔父。
孩童懵懂,不知其间假死隐情,只记得从前曾拜过他的坟冢,父亲言明小叔父早已长眠地下,姑姑当时更是哭得肝肠寸断。如今乍见亡人活生生坐于眼前,只当是缠人的鬼魂,满心惶惑,不明白为何家中长辈竟能安然接纳。
加之闻时钦自沙场归来,气质愈见肃杀沉凝,身形也愈发屹然,冷脸时更显难近,这般模样落在稚童眼里,便只剩无边畏惧。
此刻同舆并坐,兄妹俩紧挨着苏锦绣,如雏鸟投林般争相往她怀间钻匿,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往闻时钦那边瞟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