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若换做从前那个刚出青梅村的少年,在青遮这样的注视下,怕是连脖子、耳朵都会红到一起去。
可是如今的褚褐,只会对着他笑,连脸都不会红一下,然后问他,怎么了吗?
但其实还是会害羞的。
青遮想。
因为在他凑过去的时候,褚褐眼睛紧张地眨了两下。
只是将害羞的情绪往深里藏了藏,屈兴平为什么说现在的褚褐比他更压抑呢?
“褚褐。”他伸出手,钳住了褚褐的下巴,“你脸红一个给我看看。”
“……啊?”
褚褐愣愣地眨了眨眼,迟疑着。
“青遮最近是看了什么恶霸山贼强抢小娘子的话本了吗?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
青遮也迟钝地察觉到了自己的莫名其妙,好端端的干嘛说出这样奇怪的、令人误解的话来。
但是,屈兴平所说的压抑——
“如果,你不高兴的话,要和我说。”
最终,青遮还是多说了一句。
“嗯。”褚褐给他倒完茶,乖巧地就着他的手蹭了一下脸,又补充道,“我不会不高兴,和青遮在一起,我永远很高兴。”
骗子。
而如今,再次回忆往昔里这件在当时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,却已经变成了一个苹果即将坠地的预兆,非常清晰,非常明朗。
人做不到全知全能,就像他,哪怕再次光阴轮转,回到过去,他也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屈兴平口中所说的“压抑得都快满出来”的褚褐。
因为他不会。
如果是设谋、算计、杀人,对他来说,轻轻松松,易如反掌。但是情之一字,却牢牢地钉死了他的手和他的眼。
他不懂。他不会。他也没有。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。再来一次,结果也依旧是他要看着褚褐死——无非是早还是晚的问题,他会亲手将褚褐的心脏捏碎,然后看着自己的手臂嵌在褚褐心脏的位置,仿佛它天生就是属于这里。
一如很久以前,他还未将褚褐创造出来的时候。
「你会很痛苦。」
屈兴平这么对他说。
「你会非常痛苦。」
青遮当然知道痛,也当然知道苦,他是痛和苦的常客,也极其擅长利用这二者去装可怜博同情,以此来达成一些特别的目的。
但显然,屈兴平口中的痛苦是不一样的痛苦,他越好奇,就越想去感受;越想去感受,就变得连原本能感受到的痛苦都感受不到了。
他似乎变成了一个混沌蠢物。
而这都是你的错。
青遮看着手底下压着的书,手紧紧攥成小小的一团,在宽大的、未束护腕的袖子的衬托下,显得格外柔弱无助。
这都是你的错。
他无声控诉,眼里的字糊成了一团。
“青公子。”
一直在旁边的荼君递过来一张手帕,微笑地看着他。
几乎和真正的荼君一模一样的笑容。
但青遮知道他不是,他只是一堆用灵力撑起来的泥巴,填补进去自己对荼君的一段记忆,然后造就出来的傀儡。
记忆不是人,更不用说是片段的记忆。就像一个喜欢吃面的人偶然一次吃到了一碗不好吃的面,他会说,好难吃的面,我不喜欢吃。如果放进泥人傀儡里的是这样一段记忆,那么这个泥人就会一直觉得自己不喜欢吃面,他不会思考前后逻辑,不会改变行事方法,会一直重复着一个行为模式和性格特点。
所以,当他看到那个名叫楚河的泥人时,他才会如此愤怒啊。
“……我不用。”
青遮推开了他的手。
“我很快就能好。”
他将书合上,连同褚褐的镯子一起塞进了自己的镯子里。然后闭上眼,缓了不过几个呼吸,再睁开眼时,他的眼底又盈满了刺人的寒芒。
“荼君。”
他看着远处的山,轻着声音。
“你想去见见道祖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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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柳丹臣被道祖救下来的那一刻起,他就将自己的忠心全都交给了道祖。
尽管道祖的施救,只是随手的、顺便的、漫不经心的,但没关系,他对他的忠诚,也不一定完全纯粹,没有掺杂自己的私心。
这里的私心并不包含任何的色情意味。柳丹臣只是非常痴迷于权柄在手的感觉,非常痴迷于将一个人辅佐到王座之上的感觉。在道祖之前,他跟过好几个主子,每一个无一不是走到一定的位置便停滞不前,只是坐拥金山银山、怀抱男女美人便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了,一帮酒囊饭袋,一群色中饿鬼。
废物。
他这么想着,然后厌恶地、忿忿不平地、恨铁不成钢地砍下了他们的脑袋。
道祖就不一样了,他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了他绝对能够荣登王座的希望,于是一路追随,这么多年下来,道祖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,所以他的忠诚